玄鳌上人感到了恐惧。
仿佛不会游泳的人坠入深水之中，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这意味着他极具信心的防御，在刚才的碰撞中已经被击破。
而且是被神降强化过的防御屏障，被这头怪物硬生生打开了一道缺口。
更可怕的是，他一直以来所建立坚定信念，也随之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。
只是面对着这种情况，他却没有办法抽身退走。
非但不敢向后退上哪怕一步，甚至不敢动了退避的念头。
只要生出退避之心，那就是兵败如山倒，再无任何战胜的可能。
所以，他必须要倾尽全力，将一切攻击抵挡下来。
挡不下来，就只有死。
剧烈的爆炸和闷响声中，两道庞大狰狞躯体狂暴对拼。
所过之处山石碎裂，岩壁崩解，一片末日降临景象。
轰隆！！！
陡然一声闷雷炸开。
纠缠一处的两头怪物终于分开。
随后风雪涌入，填满整个山谷。
玄鳌上人犹如一尊雕像，默立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整整盏茶时间过去。
他一直都在看着卫韬将铁背穹龟当做食物，一刻不停埋头大吃。
尽管本命灵兽已经奄奄一息，早已来到了生死边缘，他的表情依旧平静漠然，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幻。
又是一段时间过去。
忽然一阵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吹来。
玄鳌上人一点点弯下身体。
腰背仿佛被压上了千钧重物，再也不复之前的笔直挺拔。
他漆黑的头发迅速变白，紧接着便是原本魁梧强壮的身体，也开始发生着剧烈的变化。
皮肤开始变得松弛，出现了道道细密的皱纹。
而后皱纹迅速扩大，变多变深。
就像是被关进了吞噬生机的牢笼，在时光的冲刷下，肉眼可见失去了所有的生命与活力。
仿佛在短短刹那间，就要走完自己生命剩下的全部旅程。
就在此时，玄鳌上人艰难开口，虚弱的声音满含疑惑迷茫，“我不明白，为什么在你怀有朱雀灼热之力，竟然还能容纳下穹龟还要纯粹的玄龟血脉，让玄龟与朱雀并存。”
“因为我是个人。”
卫韬吞下一口血肉，缓缓抬起头来。
沉默一下，他又接着说道，“老先生其实说错了，我这里不止是玄龟朱雀，而是玄武朱雀、鬼车螣蛇。
它们来自五湖四海，却又都以我这个人为中心，团结在我的周围。”
“玄武朱雀，鬼车螣蛇？”
玄鳌上人怔仲无言，目光再次看向那道狰狞身躯。
经过不短时间的苦苦思索后，他心中忽然升起些许明悟。
血光缭绕的双翅，或许真和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九首鬼车有所联系。
而另外一对金红羽翼，也确实散发着南方朱雀所独有的炽烈气息。
云纹黑鳞，狰狞蛇尾，难道真的就是更在玄龟之上的，龟蛇玄武之像？
那么另外一条腾云驾雾，忽隐忽现的蛇尾，或许就是从未有过见闻的霁雾螣蛇。
一念及此，玄鳌上人忽然忍不住想笑。
这个家伙，当真是一点儿不要面皮。
就算是已经变成了这幅样子，竟然还念念有词，有脸说自己就是个人。
他活了这么大岁数，却是从未见过长着两条尾巴，两对翅膀的人。
玄鳌上人真的笑了出来。
甚至因为笑得太狠，还有两行泪水从眼角淌出。
“老先生的眼界见识得到了拓展，所以才这么开心吗？”
“所谓朝闻道，夕死可矣，如此想来，老先生肯定满怀幸福，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启生命的下一段旅程。”
卫韬慢慢说着，将视线从玄鳌上人身上移开，低头注视着身旁犹如重甲的龟壳，似乎在想该怎么才能将它处理切割。
“朝闻道，夕死可矣？”
“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。”
玄鳌上人的笑声越来越大，心中却是忽然闪过一个稀奇古怪的念头。
哪怕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程，也足以让他感到莫名心惊。
“或许，这就是他的执念。”
“如果它就是个多方缝合，不知为何有了智慧的灵兽，那么它的执念便是拥有真正人身。”
“更进一步去想，如果他本就是个人，却还是生出了这样的执念，内里的原因却更加值得令人深思。”
“可惜啊，我已经没有更多时间了。”
玄鳌上人心中念头纷呈，便在此时倏然收敛笑声，咬牙一字一顿说道，“你就是在胡说，你以前或许还是个人，现在……”
轰！！！
陡然黑渊显现，龙兽抬头。
随着一只白皙秀气的拳头，闪电般重重砸落下来。
倪灀一步便来到玄鳌上人身前，毫无保留全力出手。
混元锤撕裂黑暗，带起罡风尖啸，将他接下来的话完全堵回了喉咙。
嘭！
本就残破不堪的护体灵光轰然碎裂，刹那间爆开漫天血雨。
与茫茫风雪融为一处，又洋洋洒洒落在地面。
“师姐，他刚才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？”
卫韬微微侧头，静静看着这一幕的发生，眉宇间浮现出些许疑惑表情。
倪灀拭去指间沾染的一点血迹，回头柔声说道，“他在求师弟饶他一命，不过我看他阴险狡诈不是好人，还是早些打死来得干净。”
“师姐做得对，像这样的家伙，以后来一个我们就打杀一个。”
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，立于可以做船的龟壳中间。
一边寻找着是否有遗漏的东西，一边重新开始了之前未尽的推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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