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竟他是沛县之人,再加上位居相国,这种时候自然必须到场。
重要的是曹参心中很明白,这恐怕是李氏的最后时光了。
上一次不慎摔倒,已经耗去了她几乎全部的生命,后来虽然救了过来,也不过是苟延残喘。
好在,给刘太公修的陵寝前几年就竣工了……
只可惜,这时候马上就要改元了!
这时候出这么档子事,真是时也命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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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丰城,中阳里。
今天是大凤杯预选赛的日子,即便是站在远离大竞技场的这里,也依旧能够听到远处山呼海啸,锣鼓喧天,数不清的人为自己的主队呐喊助威的声音。
但这一切都和刘太公无关。
在一帘相隔的内室,这个年近百岁,即便是帝国的皇帝也不敢跟他顶嘴的太太上皇,也如天下所有将要丧偶的老人一般,满心的悲伤不舍、悲痛无边,一双枯树皮似的老手,紧紧抓着老伴同样枯瘦的两只手,老泪纵横,浑身颤抖,显然已经不能自已了。
这时,那位垂死的老夫人,微微睁开了眼睛,似乎又有了些生机,却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,而是对老伴的眷恋,让她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……
“良人,别哭……”
李氏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,这世上只有日夜陪伴她的刘太公才能听清的声音。
只见李氏面带微笑轻轻对刘太公说道:“人活七十古来稀,如今我早就过了七十岁,也算是一件喜事,应该高高兴兴才对……”
“是是是,你别说话了。等医士来……”刘太公痛苦的摇了摇头:“这里是长安,医术高明者比比皆是,他们能救你一次,就能救你第二次……我,我舍不得你……”
“不要那么贪心……”李氏的目光从刘太公身上掠过,看一眼挂在衣架上,金凤盘旋、明珠璀璨的一套吉服,有些骄傲的说道:“从古至今,有几个女人能穿上这套皇后的礼服?”
她边说,视线又转到刘太公身上:“又有几人能与自己的良人白首相携而终?”
刘太公老泪纵横,挤出比苦还难看的笑容:
“这都是你应得的……当年刘季那小子吃野果子卡住了,要不是你发现及时,把他倒着拎起来怕打几下,他早就噎死了,哪还有现在的皇帝、嗯,太上皇?”
房间外,刘邦脸黑如炭。
这么多人呢,这老头又在说他的黑历史了,如不是情况特殊,他必然闯进去和自家老爹好好说道说道!
但一想到自幼抚养自己长大的李氏可能活不长久了,刘邦立时湿了眼眶,腮帮子都在微微颤抖。
房间内,李氏再也没有力气说话,只是坚持不肯断气,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,双眼无神的望着丈夫。
刘太公也深深望着妻子,他知道已是看一眼少一眼,能多看她一眼都是极好的……
院落中,匆匆赶来的刘喜、刘交、刘肥、刘信几人,带领着他们的妻子儿女,孙儿孙女乌泱乌泱数百人,齐聚在一起,或站或坐,脸上或是焦急、或是悲戚,但都望着挡住内室的门帘,想要知道里面的情形。
说来也是巧了,马上要举办新年大朝会,而且改元正朔,藩王们自然要携带家眷入朝长安。
另一边,吕雉站在路口向外眺望,期待着被甲士层层隔开的地方,在早就空出的道路中心,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。
刘盈。
李氏对待刘盈比自己的亲孙子还要亲,如果刘盈错过见她最后一面,对双方而言都是一种终生的遗憾!
日上中天之时,在隐隐助威呐喊的锣鼓和呼喊声中,蹄声骤然如雨。
“终于来了……”吕雉回头看了看静悄悄的农家小院,心中的巨石放了下来。
“母亲,大母如何了?医士可来过了?药可吃了?可否有起色?”刘盈滚鞍下马,连珠炮般发问。
“如今你是皇帝了,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!”吕雉训诫一句,轻轻摇头,声音渐渐变得有些凝噎:“医士已经都来了,该吃的药也已经吃了,该扎的针也扎过了……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……”
刘盈脚下加速走入院子,看到他进来,刘濞、刘信等人赶忙带领他们的王后、正妻、妾室儿女忙不迭的行礼。
“陛下……”
“什么场合,都免了吧……”
刘交抢上两步拉着刘盈的手臂,泪流满面泣不成声:“你、你可算是来了,你大母正等你呢……”
刘盈一言不发向内走去,只是看着站在床边的刘邦轻轻点头,旋即跪倒在李氏床头,声音沙哑颤抖:“大母,孙儿来了……”
如同过了一个世纪,李氏才慢慢睁开眼睛,睁开空洞洞,毫无生机的眼睛,又如同过了一个世纪,她才极为缓慢的将视线移到刘盈脸上,满是皱纹和老年斑的脸上挤出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。
但,她没有说话。
即便刘盈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最后再看一眼的人,她也没有说话。
她心里很清楚,自己一旦开口说话,最后一口气就泄了。
如今马上就是新年大朝,该院正式的日子,天下人都盼着这一天,成千上万的番邦使者、蛮族君主齐聚长安!
现如今这个时候,她绝对不能死!
她,一定要活过那一天!
这是一个村妇,一个没什么文化,没有什么功绩,碌碌无为了一生的村妇,给自己孙儿做的最后一件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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