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来见她时,这女郎虽然相貌秀丽,却自有一种飒然之气,每每见她秋波所掠之处,却并无婉媚,唯有清明莹洁,仿佛洞彻人心,令人不由得凛然生畏。
此时见她,却换了副面孔,腰柔如柳,垂眉敛目,礼行得标标准准,若不是对她的眉目记得清清楚楚,几乎疑心眼前这位是真得不能再真的宫人。
这才恍惚中想起,她原先的职务,本就是中宫少府。既进得宫,就算当时乃曹操刻意拔擢,但宫中礼仪自然不会不通。
只是,她怎的忽然做了这副模样,又口口声声,只是说自己是随这张宝林去富安侯府的宫人,最关键的两个字,是“出宫”!
织成婉然垂首,那个标标准准的礼便仿佛凝固在空中。
最多只有几秒钟的时间,她却觉得四周仿佛也随着她的那个标准礼一起凝固了。
典满不是傻瓜,她这样模样出现,他一定就知道出了问题。至于是什么问题,导致堂堂世子妇要扮作宫人溜出宫去,这还用得着问么?
典家一贯忠于曹操,这是无庸置疑的。但眼下曹操更看重谁,更宠爱谁?典家又会更偏向谁?
嗒嗒两声,是马匹往前走了两步,在此时的张宝林和织成二人,却觉得宛若重锤,狠狠地击在心鼓之上。
张宝林脸色微变,手不由得已摸向腰间。
她精于医技,却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。若要从典满等人手中逃走,只能借助药物。她的身畔一向都带有可以暂时将人迷昏的迷药,当然也有腐蚀性极强的药液。但那都是防着在宫中有什么意外而留着的,一对一,或是一对二三都是稳操胜券,但眼前却是一群人!
这种情况下到底能不能逃出去?她只觉得自己如此镇定,手腕却在微微发抖。
也许是错了?为了这个来历不明的世子妇,为了那年年折磨自己的药力,她冒了这个险,但是若是这次冒险却赔上了性命,到底值是不值?
她是宫中的张宝林,今日之事对她来说,本就是无妄之灾,若是自陈说一切皆是因被世子妇所迫,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……
她苟延残喘这么多年,所以更分外地在意性命……
眉梢微微一扬,张宝林枯白的唇线方才开启一线,便听典满的声音突兀地从半空中砸了下来:
“既是富安侯府中七夫人有恙,你二人还在这里磨蹭什么?阿丰!不如我们就送她二人去一趟富安侯府!”
织成猛地抬起头来,正好撞上了典满含义复杂的眼神。
随即只觉腕上一紧,却是典满已俯身下来,一把攫住了她:“上马!”
几乎是粗鲁而不容分说的,织成飘身而起,借他这一攫之力,已飞跃而上,恰好落在了他的身后马背之上。而与其同时,张宝林惊呼一声,也被关丰凌空同样攫到了马上。双双将马背一夹,两匹马掉转马头,如离弦之箭般,嗖地往宫外奔去!
“典都尉!关将军!”
延秋门上的众士卒张口结舌,有反应快些的,紧追几步赶着喊上去,却被同伴扯了回来:“你叫什么叫?没听见那宫人说么,富安侯的爱姬有恙,若误了事,富安侯怪罪下来,你我如何受得起?”
“可是……张宝林……张宝林既是去富安侯府,怎的不见富安侯府的人前来接应?”
“哎呀,这些贵人府上阴私甚多,谁知这七夫人的病是怎么回事?”
大家的脑补功力都很强:
“也许正是为了掩人耳目,富安侯府才没有派人来啊!”
“典都尉与富安侯自是熟识的,他都急成那样,还会有什么问题?”
……
自延秋门而出,便是直入铜雀台。一路人烟稀少,只有守门的士卒,但见到是典满等人,只纷纷行礼,即使见到他与关丰马后俱带有宫人,也只是愕然而已,并不曾拦阻,可见典满的确颇受曹操信任。织成只觉耳边风驰电掣般,两边宫墙皆刷刷往后退去,几乎都看不清路边情形。典满骑术甚佳,便是骑得这样快疾,马背上却依旧平稳,织成坐于他的身后,也未觉怎样颠簸,但双手已自然揪住了他的衣袍,疾声道:“送我去世子府!”
“出了什么事?”
典满的声音随着风向飘来:“你怎的如此模样?”
“平原侯攻打世子府!”
织成至此也无法隐瞒,只好孤注一掷,希望典满至少是处于中立:“藉皇后之名召我入宫,世子府中空虚,恐无人主事……”
典满背脊不由得一僵。
作为前往葭萌迎回织成的他,自然是知道内情,世子昏迷不醒,才有了这个世子妇。听说府吏们并没有前来参见世子妇,或许是不满,或许是轻视,然不管如何,府中人心不齐,若是世子妇再被调开,府中必然一盘散沙!
“典都尉若肯相助,请赠我一骑驰奔世子府,典都尉请往魏王处报讯,否则兄弟阅墙,只可令亲者痛仇者快!”
“魏王今日游驾于洛川!许褚从之,百官并不知情,这才令我等虎骑营换防宫城。”
典满沉声道:“听说今日是魏王一故人祭日,每年魏王俱前往拜祭。”
是万年公主祭日?所以曹操要悄然出城,对皇宫又不甚放心,才让典满等人换防。
“那你送了我回去,会不会误你的事?”
只有她,到了这样的情形,还会考虑到别人的难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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