衣飞石方才从梦中缓缓睁开眼,眼底竟有一丝分不清今夕何夕的迷茫。
“魇着了?”谢茂扶他起来,挥手点亮了屋内所有小灯,手里多了一盏清茶。
衣飞石顺着他的手,将茶含在口中,定神片刻才饮下:“或许是日有所思。”他这样的修为,梦魇根本无法在他识海中成型,做梦要么是警兆,要么是有更厉害的对手施法。
当然,也可能是他自己心防有隙,所谓日有所思、夜有所梦。
“梦到什么了?”谢茂问得毫无提防。
他认为到了这个时候,他和衣飞石可以互承心事,没有任何猜忌隐瞒。
衣飞石果然也没有避忌什么,直说了梦中情状:“是在古木堂。我在君上茶碗里放了九转迷心种子,君上就那么……喝了下去。”他抹了抹额上的汗,又去看谢茂的手。
谢茂便重新给他一盏茶,慢慢喂他饮下,安慰道:“那都是假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衣飞石记忆里并没有这回事,显然是荡神击给他的虚假经历,“大约是经历的次数太多,心中也太过惭愧,回想起来一分一秒都太过真实……”
他看着谢茂的双眼,仿佛还能回忆起君上陷入昏睡前看向他的目光,心情就变得很沉重。
“可惜古木堂已经不在了。”否则还能故地重游,驱散心魔。
“那地方真的存在?”谢茂很好奇。
“那是您在谢神府接见亲近家臣的地方,有时候也会独坐消遣。那里景色很好,也是灵气充沛之地,您有时候会写写字,吹吹笛子,还喜欢调弄琵琶……”衣飞石说起往事,脸色又好了些。
“你能开解自己吧?”谢茂突然摸了摸他的脸颊,问道。
衣飞石点头:“能。”
“未知的恐惧最可怕。”
“你若无法从被风控和铠铠的隐瞒中走出来,我们就去看看他们究竟在藏着什么秘密。”
“你也知道事情未必如我们想象的那么恶劣。上一次风控现身,不过是为了阻止我们办结婚周年庆典。它毕竟不是个心智健全的人,只是个风险把控程序,很多事情无法判断只会机械地执行。咱们这么患得患失忧虑无比,把自己都弄得睡不着觉,说不定只是个很可笑的小事情。”
谢茂只管捧着衣飞石汗湿的脸颊,连声宽慰他。
“我知道。是我想得太多了,我总会做最坏的打算。”
想起梦里的一切,衣飞石也不禁失笑,右手下意识地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轻旋一圈。
“就算我真的在君上杯子里放了九转迷心种子,君上也已经饶恕我了。我原本不必为此担心。在梦中我连这个都忘了。”衣飞石歪在谢茂怀里,闭眼不想更多,“我吵醒先生了。”
“都是圣人修为,睡不睡的多大妨碍?”谢茂轻拍他后颈,“离天亮还有些时间,我今日要去造化阁跟菩萨、李秦阁开会,晚些才能回来……反正都睡醒了,呵呵。”
那就开个车车呗。
※
谢茂在造化阁开了三天会,临走时,被菩萨揪住不放。
“你为何要走?”菩萨问。
“术业有专攻。我是总策划,事必躬亲岂不得累死下场?别的项目还要我亲自去联络,我留在这里抠案牍之事,其他的活儿要不要做了?要不您来主持整个项目?”谢茂将甩手掌柜一词包装得非常冠冕堂皇。
没等菩萨再说话,谢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驾云飞去。
——来开会的菩萨打扮日常,并未武装,一眨眼功夫就看着谢茂跑远了。
李秦阁满脸含笑地躬身作揖:“若菩萨另有要务处置,此处有我一人即可。”
“我无事。”
菩萨转身进门,坐回谢茂给她安排的“工位”上,总觉得自己这些年一直都在给谢茂打工。
前些年在修真大学当院长也罢了,哪里渡人不是渡?那好歹还能算是救苦拔罪、渡人彼岸的功夫。如今这天庭外挂与她有什么关系?她辛辛苦苦干活,谢茂倒逍遥快活没事人一样?
最可气的是,娲皇、羲皇这样的上古圣人也不干活,被谢茂请来舒舒服服地躺着。
人说了,我们干了这么多年活,为人类造福无数,本来都已经沉睡了,被你们唤醒,也说好了只是配合做个实验。世界是你们的,也是我们的,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——你们自己加油哟!
合着你们就欺负西方教是吧?!欺负贫僧没沉睡一直兢兢业业干活是吧?
“菩萨?”李秦阁端来一杯清水,再有一篮子鲜花,放在菩萨面前。
菩萨只得压住心头的火气,慈悲慈悲,菩萨慈悲。
谢茂先去徐以方处晃了一圈,又去找衣飞石。
衣飞石并不在小世界长待,他已经彻底入魔,多少需要些魔种世界的补益,而且,真实世界里还有他的部属兄弟,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徒孙。自从新古时代离开之后,时间与真实世界同步,衣飞石就常常会回去看一眼。
衣飞石正在阿垂的洞府里,指点阿垂修行。感觉到世界内清光晕散,众人皆知圣人降临。
阿垂收势站起,擦了擦脸上的汗水,好奇地看着太师父的表情。自从太师父和圣人“交好”之后,太师父看着温柔许多,也不像从前那么硬邦邦冷冰冰的模样了。
——圣人就更奇怪了。
谢茂已经摸到了阿垂的洞府门口,唤道:“小衣,我来接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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