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妈妈道：“哥儿这话不对，三奶奶是大老爷三媒六聘替您自钱府迎来的，是咱们方家堂堂正正娶进门的奶奶，担不得你这般羞辱。”
方亭云道：“我不与你这虔婆子说，我母亲在哪？我自个儿问她去！”说毕，径直往正房去，仆从们见状，少不得跟着他，免得他发起脾气闹个惊天动地。
大太太杜氏正与儿媳说着话，方说道：“怎还不见新媳妇敬茶？”便听得方亭云一句，“母亲是喝不上这杯新媳妇茶了。”
杜氏见方亭云横眉怒目的模样，料到会有此般，正打算将预先准备好的说辞道出，却又听得方亭云说道：“我竟不知母亲生性歹毒如此，竟想出偷梁换柱这样卑劣的主意来。一面诓骗我将青娘接来了，又将她的贴身物件给我为证；一面却又密谋娶别人家的姑娘。在母亲眼中，儿子便是个色令智昏的混账东西？但要是个女人便可？母亲只当‘生米煮成熟饭’儿子便奈何不得？”
“你这说的甚么浑话？！”杜氏未料儿子咄咄逼人，当下气得心口子发疼，“你这倒反天罡的混账东西，谁教你对母亲没大没小，你便是与那角妓厮混得久了，才养出这样刁钻的习性！”
方亭云此时已是怒火中烧，只道：“母亲若嫌我刁钻，大可将我赶出家门，横竖我也早不想待在方家，但请母亲高抬贵手交出青娘，我自与她另立门户去！”
杜氏骂道：“孽障！你当你今日之锦衣玉食是何人给你的，毫无根基之人，也敢扬言自立门户？若是离了方家，你便是能多片刻的气儿也喘不得！”
二奶奶见这风波乍起，两人盎盂相击，分毫不让，便是劝道：“三叔莫与母亲争执，此事原有因果，并非母亲刻意为之。”
方亭云喝问道：“甚么因果，盖不是你们胡编乱造罢了！我倒要问问，青娘碍着你们何处，竟容不得她一个弱女子？！”
二奶奶道：“三叔息怒，母亲原也派人去接了青娘，只那青娘晓得要嫁与你，欢喜过头，不慎从甲板滑落，那江水湍急，我们实是无法救她。又恐你晓得这事难过，为着你好，这才替你娶了钱家娘子进门，这新奶奶我原就见过，与那青娘也有三四分相似，往后你只当她是青娘便是。至于那青娘，我们自会请僧人替她超拔，愿她来世不必再堕风尘。三叔若与她有缘，来世再续罢。”
方亭云怒极反笑，一改往日文弱温润模样，道：“我只道母亲蛇蝎心肠，不料二嫂也是个鸮心鹂舌的！黄口白牙一通胡说，倒是将青娘咒了个干净！”
二奶奶听得这话，跺脚哭道：“三叔这是着了魔障，你若这般说，倒不如将我打杀了好！”
方亭云讥笑道：“我打杀了你作甚？你们这些人又与我有甚么干系？我只要青娘，把青娘还给我便是。”
杜氏早已叫他的话气了个七窍生烟，当下又恨又恼，哪里还顾得上事先与家中商量好的说辞，气急败坏地说道：“我是蛇蝎心肠，这才将你养了这许多年，早知道当初就该将你掐死在襁褓中，也好过如今叫你气我！你便是个讨债的，非要将我的命折了去才甘心！你既说我蛇蝎，我若不狠一些倒也对不起你这话！我便告诉你，那青娘是我叫人推下江的，若不是我叫人杀了她，如何取得她贴身物件？你若想见她，但等来世罢！”
方亭云仿若青天飞霹雳，一时怔愣在原地，呆呆说不出话来——是了，若是她们没见着青娘，如何能拿到那玉佩？
再看杜氏，言辞笃定，面有憎恶，心下更是确定了她所言非虚。登时痛之入骨，泣下如雨。闻讯赶来的大老爷，见杜氏与儿媳俱是痛哭流涕，杜氏又一张脸涨得通红，料是叫方亭云气的，遂一掌劈在方亭云面上，可方亭云仍是只顾着哭，甚么反应也无。
“把这孽障捆了关在房中，不许他出房门半步！”大老爷喝令一声，仆从们只得一拥而上将方亭云架了出去。
那方亭云浑浑噩噩地回到房中，见新奶奶已梳妆妥当，正坐在镜台前等他，便是气怒交加，伸手拽过新奶奶的衣领，问道：“青娘的玉佩呢？！”
新奶奶原就是个怯生生的性子，经他这么一闹，吓得直打颤，慌忙将妆奁里的玉佩取出给他，道：“我……我……都是她们的主意，我甚么都不知道，那角妓……原不是我害的……她们只说过了昨晚你就会认命，我、我才……”
不等她说完，方亭云便将她丢出门外，“滚！从哪来回哪去！”
新奶奶被这一句吓得直哭，拉着自己的乳母便哭喊着要回娘家，杜氏晓得此事，少不得多作安慰，又劝道：“哥儿如今正伤心那角妓的‘死’，脾气自然也烈一些，待过几日他想通了便无事，到时自然会与你好好过日子。这儿子是我生的，他那性子我最是清楚，你暂且搬到二丫头院里小住些时日，等哥儿气消了再接你回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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