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流云书院读书，年纪二十有三，是个秀才。
也算年少有为吧？
他还没有成家。
听说是想娶个高门的，但条件不够，人家看不上。
李家母子又瞧不上平头百姓，便想着中举后再寻觅，他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下来。
裴潇潇搬到明园巷一个多月，见过他四次。
大概是自恃身份，他平日有点端着，眼睛长在头顶上，也不怎么爱跟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搭话。
怎么说呢，清高的毛病，很多读书人都有，不是什么大问题。
但此人给裴潇潇的印象的确不怎么好。
无他。
李秀才自己穿的多是八九成新的细棉布长衫。
吃食应该不错，中高个身材，脸上有点肉，面皮白净。
而他家中的老娘……
穿的粗棉布，且每一件都是洗得边角发白的。
身材瘦小，脸色黑黄，手因长时间给人浆洗衣服而皴裂。
两人站在一起，说是一家人，大概不会有人敢信。
这种儿子……
不过，这些与她无关。
他人虽清高，但平日撞见左邻右舍，别人主动问候，他还是会简单回应。
看着，多少能讲点道理。
裴潇潇主动打招呼：
“李秀才，有空吗？想跟你商量点事情。”
李衍顿住脚步，侧了侧头，眼神轻飘飘：“什么事？”
“这个……”裴潇潇指了指自家墙根下的那口新鲜出炉的浓痰，“能否跟你娘说一下，不要老往别人家门口吐？”
李衍眉头一皱：“裴娘子，话不兴乱说。”
“我没有乱说，前两天，我家徐婶当场看见是你娘吐的，我说这个不是要追究，只是希望以后……”
“那天是那天，今天是今天，你前天吃了白面，难道今天也一定吃的白面吗？”
裴潇潇敛起笑容：“这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？”
李衍不悦道：“没有证据的事情，胡乱给人扣，我没告你诽谤都算客气……”
顿了顿，他又冷冷道：
“这件事情到此为止，不要拿来烦我，你这种无知妇人，大概不知道我们读书人的时间有多宝贵，省下来的每一分一秒，都是将来能为朝廷做贡献的。”
说罢，冷着脸甩袖推开大门。
裴潇潇简直气笑。
她知道他清高，没想到清高到令人啼笑皆非的地步。
还只是个秀才，就以未来朝廷栋梁自居了？
普通人跟他说句话就上纲上线。
呵呵！
是她天真。
有那样一个奇葩娘，怎么可能教出正常儿子？
共同生活二十多年，李衍不可能不清楚他娘的尿性。
如果他真能讲理，梁家墙根就不会有长年累月留下的黑印子。
其余的几户人家也不会惧李大娘的撒泼打滚。
好，很好。
望着踏入院门的李衍背影，裴潇潇幽幽道：
“李秀才这般珍惜时间真是我辈楷模……希望未来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用来好好学习……”
这语气怎么阴恻恻的？
李衍身形一顿，扭头。
裴娘子的笑容却真诚甜美。
古怪。
想了想，他没再理会，只甩下一声冷哼，径直入院。
他的时间宝贵，可不能随意浪费在这种胡搅蛮缠的妇人身上。
他刚踏入院门，李大娘便迎了上来：
“儿子，累不累，娘帮你捏捏腿吧？”
“以后你跟邻居处理好这些纠纷，不要来烦我！”
“好好，我晓得，又不是我干的，他们家一来就跟别人打架吵架，整一个事儿精……不过你不用担心，他们很快就搬走了。”
“我不想听，总之不要再让这种事情烦到我。”李衍的脸色很冷，眉宇间尽是不耐烦。
“好好好！”李大娘赔着笑，转移话题，“要吃点什么吗？我给你做。”
裴娘子这讨厌鬼，耽误她儿子时间，导致儿子回来冲她发脾气。
还有，儿子心情一不好，就会影响读书。
这可是会耽误她以后当老夫人的！
哼，她不会咽下这口气。
下午就教那死丫头做人！
“不用，我待会就回书院温习功课，赶紧拿点伙食费给我。”
“啊，又用完了？”
“赶紧的，不要编借口推脱，耽误我考功名。”
“好好好，你别生气，我这就拿。”李大娘攥着手，转过身苦着脸进入房间。
两人完全没有压低声音，裴潇潇倚在门口听了个大概。
诡异的对话让裴潇潇嘴角泛起丝冷笑。
这个李大娘，真是被她儿子拿捏的死死的，可悲。
邻里纠纷这事情，李衍一句话绝对能让他娘消停。
可笑说几句话能耽误什么读书时间？
或许……
他跟他娘有一样的心思。
这些天多次交涉，李大娘明里暗里透露出……
只要裴潇潇答应续租，日后长期压制隔壁姐妹花，她就停止吐痰。
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。
听其他邻居说，李衍自恃清高，当初却入不了梁家姐妹的眼。
甚至还被她们羞辱过。
高傲如他，想必受不了这委屈。
裴潇潇他们留下来，压制梁家姐妹，他可能就爽了。
可笑，她可不是会轻易委曲求全的性子。
这种奇葩母子……必须要用点非常手段！
金乌西坠。
骡车辘辘拐入巷子，宋瑜眉头瞬间拧成疙瘩。
无它。
李大娘门口堆放了好多东西。
缺胳膊短腿的烂桌椅，发霉的烂布，鸡笼子，还有鸡鸭鹅毛混合着用剩的厨房垃圾……
占了半条过道。
一阵风而飘过，送来食物腐烂与动物屎味儿混合的臭气，简直能让人升天。
宋瑜：“……”
“吁——”
他勒停了骡子，脸色铁青。
他跟裴潇潇出去不过大半个时辰，李大娘就搞了这么一出。
挡着道，他要怎么将车赶入院？
裴潇潇觉得奇怪，撩开车帘：“这就停车……靠，有病啊！？”
宋霆不明所以，脑袋也凑出来：“怎么感觉有股怪味儿？”
看清巷道情况，他眼中是掩不住的厌恶：“神经病！”
宋瑜大步上前拍门：
“李大娘，能整理一下你家门口的东西吗？挡着我们的路了。”
没有回应。
又喊了好几声，依旧没有回应。
裴潇潇眉头直皱。
她明明听到李家院中有动静。
故意的。
闭了闭眼，她冲自家紧闭的院门喊道：“徐婶，拿扫帚出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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